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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4章 甲光寒(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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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64章 甲光寒(四)

徐予和頷首, “正是。”

曾禮眼瞼痙攣數下,眼中閃過一絲不明意味,覆又歸於平靜, “多謝徐娘子告知。”

徐予和看了眼歲冬, 剛好瞧見她悄悄擦眼淚, 便對著曾禮說:“曾度支與阿谷闊別已久,應當有許多話要說,我便不打擾你們了。”

曾禮拱手:“徐娘子慢走。”

徐予和微微低了低頭,便帶著孟春往馬車那裏走。

“小妹,哥哥對不住你,”曾禮抑制不住滿腔喜悅, 壓在內心深處的愧疚也在這一刻無限放大,他直起身子,眼含熱淚,“這些年……你受苦了。”

果然, 只有哥哥才會惦記著自己, 他這身裝扮,分明是急著見自己, 所以才沒來得及將公服換掉, 歲冬低嘆了口氣,只揀了些好的說:“遇到陸夫人和娘子以後, 日子就好過多了,尤其是娘子,拿我當親姊妹看。”

曾禮心存感激,朝著徐予和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, 又回過頭去看歲冬,怕妹妹被自己的情緒感染, 他努力維持笑容:“以後哥哥不會再讓你受苦了,走,跟哥哥回家。”

歲冬卻有些發怯,“回家?爹和娘……”

曾禮眼尾下垂,小心翼翼道:“爹和娘都不在了,不過沒事,哥哥會照顧好你的。”

聽到這個消息,歲冬腦袋裏響起一陣嗡鳴聲,雖然她不喜歡爹娘的偏心,也幾乎忘記爹娘的模樣,可藏在骨血裏的親情,還是令她止不住地難過。

孟春頻頻回頭,看著歲冬兄妹二人能夠相認她也跟著高興,“娘子,咱們給阿谷銷完了奴籍,也該回去了。”

徐予和輕輕點了點頭,又想去瞧瞧孟香雪她們的胭脂鋪,孟香雪調制的香粉細膩勻滑,修飾姿容效果頗佳,且香氣經久不散,開張沒幾日便深得汴京城內的夫人娘子喜愛,如今已是供不應求。

前兩日幾位娘子還親自登門送來這個月鋪子的租金,她費了好一番口舌才尋到合適的個由頭回絕,想到這裏,便打t消了這個念頭,提起衣裙由著孟春攙自己踩上馬凳。

清風驟起,吹起帷帽上的輕紗,送來一陣芬郁異香。

這是……龍涎香的香氣?

徐予和步子一頓,稍稍側首,就瞧見了人群中的那抹蓮白。

那人察覺到自己在看他,直接跨步走來。

徐予和心底一慌,不由看著腳下加快速度。

“徐小娘子。”

她還是慢了一步,趙洵已經走了過來,聲音不大不小,裝作聽不到顯然不可行,她這會兒進也不是,不進也不是,幾番思量,索性掀起簾幕就要往裏鉆。

孟春見到來人,忙下來行禮,“王爺。”

趙洵踩上馬凳,不顧孟春的阻攔,撩開簾幕看著裏面端坐的人,邀功似的開口:“徐小娘子怎麽像是故意躲著我?我還想著來知會你一聲,你托我的事,我都辦好了。”

徐予和低首答道:“那便多謝王爺了。”

就一句輕飄飄的多謝?

趙洵擡腳踏上馬凳,欲探身進去,身後兀地傳來一句,“孟春?你家娘子怎會在此?”

孟春欠身施禮,“陸郎君,今日娘子帶著阿谷來銷奴籍。”

趙洵眸中暗色翻湧,瞥向身後說話之人。

“瞧我這記性,倒是忘了這回事,”陸霄笑著,看似是跟孟春說話,眼神卻一直落在趙洵身上,他藏在袖中的指節捏地泛白。

“停雲哥哥公事繁忙,又要準備來年的制科考試,忘了這些小事也正常,”車內的徐予和如是說道。

她的聲音輕柔緩和,似潺潺春水淌過心間,不過剎那,陸霄琥珀色的眸子裏便漾出濃濃笑意。

“下官見過王爺,見過陸監丞。”

兩人不約而同回頭,便見曾禮拱手作揖。

陸霄拱手回禮,“曾度支。”

曾禮本想著向趙洵好好道謝,可來了這兒,發覺氣氛有些不對勁,他在官場摸爬滾打有些年頭,察言觀色自是不在話下,加之小妹在後面拽了拽自己的衣袍,他也猜到了是怎麽回事,識趣道:“司中事務尚未處理妥當,下官便先行告辭了。”

趙洵朝曾禮頷首,“敬之兄慢走。”

曾禮再度低首,尷尬地帶著歲冬轉身離開。

來財見狀,趕緊牽著烏夜啼走過去,順便將官帽也遞給他。

曾禮只接過官帽戴在頭頂,卻沒有接來財手中的韁繩,輕咳一聲,低聲表示:“這匹寶駒是寧王的。”

陸霄眼角含笑,對著車內的徐予和說道:“今日湊巧,燕燕,不如咱們一同回去吧。”

趙洵眉頭躍動,掀開簾幕在徐予和身旁直接坐下,“真是不湊巧,我的馬車壞在半道,只能勞煩徐小娘子捎我一程了。”

徐予和料到他會闖入車中,不動聲色地往一旁挪了挪,好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,“可烏夜啼不就在來財手裏牽著?”

趙洵含情脈脈地望著她,柔聲解釋:“我方才把烏夜啼借給了敬之兄,總不能讓敬之兄帶著小妹徒步穿過半個城回去吧。”

突然被點名的曾禮眼皮子猝然跳動,趙洵話中之意分明就是讓他牽著馬趕緊走,但小妹從沒騎過馬,他猶豫著要不要接過韁繩。

陸霄知道趙洵打的什麽算盤,對著仆從低語幾句後,攥緊手掌也掀簾進到車內,“王爺不必憂心,下官的馬車正好閑著,此處離將作監也不算遠,下官命仆從牽來借給曾度支兄妹二人便是。”

趙洵當作沒聽見,半闔眼眸,做出一臉疲態,“我有些乏了,不想騎馬,想乘車歇會兒,你們到了把我放下就好。”

寬敞的馬車因多出來兩個男子顯得有些擁擠,徐予和如坐針氈,總覺得坐墊上生出千萬根細刺,紮著自己的身體。

陸霄直視著對面的趙洵,話音中壓制住少許慍怒:“下官與燕燕早有婚約,為何王爺總要想著橫插一腳?”

“我何時橫插一腳了?”趙洵睨他一眼,唇角弧度輕蔑,“六禮之中,你與徐小娘子一禮未過,早有婚約從何得出?”

陸霄凝眸反瞪回去,沈聲反駁: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敢問王爺,這如何算不得?”

“我勸陸監丞清醒些,你做官時日短,可也該知道宰執大臣不得與臺諫官互結姻親,放在以前,徐禦史還在永州擔任知州,你們或許還有可能,可現在,”趙洵睜開眼皮,雙手交叉抱在胸前,懶懶倚在車壁上,哼笑出聲,“除非你能以一己之力廢了這道約定俗成的詔令,哦不對,你們這群人最是看重祖宗法制。”

“王爺這話便言重了,下官同燕燕成親與祖宗之法又有何關系?”陸霄神色淡然:“再者,看重祖宗法制並非完全不無道理,君王難道不應當防微杜漸,以紀綱立國嗎?”

趙洵煩悶地閉上雙目,腦袋有意無意地往徐予和那邊歪去,“我不是存心打擊陸監丞,我只是好心相勸,高中丞自請辭官,舉薦徐禦史為禦史中丞,我大哥也覺得徐禦史能堪此大任,只是你見過哪一朝的宰執大臣與禦史中丞互為親家?”

徐予和聽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語,再也端坐不住,她慶幸自己戴著帷帽,才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尷尬,她松了松眉心,“幾個人擠在馬車裏實在憋悶,既然你們都想乘車,不願騎馬,那我便去。”

言罷,她彎著身子,踩著車內的空地打算越過兩人。

陸霄幫她掀開簾幕,順勢道:“燕燕,你想騎馬嗎?我陪你。”

“你如何會騎馬?”趙洵捉住徐予和的手腕,往自己這邊一拉,低頭輕語,妄圖在陸霄面前宣示主權。

徐予和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趙洵拽到身旁,她心底一驚,抽出自己的手避讓到一旁,扶好有些歪斜的帷帽,強裝鎮定:“你不要瞧不起人,騎馬有何難的?”

陸霄十指捏得咯吱作響,語氣絲毫不善:“王爺今日當著下官的面,對下官的未婚妻子作出如此逾矩之舉,不知是為何意?”

什麽叫他的未婚妻子?

趙洵額角青筋凸起,戾氣乍現,他瞇起眼眸,將徐予和重新扯到懷中,眼神如同尖刀般刺向陸霄,“陸監丞,我說的話還不夠明白嗎?”

帷帽在掙紮中滑落,徐予和被他緊緊箍在臂彎裏,他的手臂結實有力,仿佛一道無法破除的枷鎖。

“不明白!”

陸霄瞳孔驟縮,胸中火氣翻騰,彎身撿起帷帽,而後甩起衣袖拉住徐予和的手腕想把她拽起來。

看著別人的手覆在徐予和白皙的腕上,趙洵登時妒火中燒,忍不住擡腳踢到對方的小腿骨上 。

挨了這一腳,陸霄往後趔趄兩步,以肘抵住車壁方才站穩身形,小腿處鈍痛不斷,他目色忽暗,濃密的睫羽再也遮掩不住藏在他眼底別樣的情緒。

可陸霄就是個讀書人,哪裏有趙洵那樣好的身子骨,何況小時候他的腿還摔斷過,從他的反應來看,這一腳踢的不輕,兩人自小一起長大,徐予和當然不願趙洵因為自己而為難他。

“你踢他做什麽?”

趙洵吃味得厲害,理不直氣也壯:“我何時踢他了?是他自己硬要撞上來的,這也能怪得了我?”

“你……”徐予和被他氣得無言以對。

趙洵耷拉下眉尾,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,在她耳邊低聲道:“你怎麽總向著他說話?”

溫熱的氣息撲在耳畔,徐予和頭皮繃緊,腦內轟鳴一片,他竟然敢當著旁人的面這樣對自己?

陸霄咬了咬牙,攥緊拳頭就往趙洵臉上砸。

趙洵稍微側身,故意讓自己肩頭挨了一拳,又緩緩擡起頭顱,嘴角扯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,“陸監丞真是好力氣。”

他停頓片刻,低眉瞧向懷中人,故作無辜,軟著嗓子哄道:“陸監丞如今打了我一拳,也算是扯平了,你心裏可痛快了?”

徐予和才不管趙洵說了什麽,擡腳踩上皂靴,來回用力碾了幾番,怎料趙洵跟沒事人一樣,攬著自己的力度反而還更緊了些,她怎麽也掰不開環在自己腰間的手。

趙洵忍住痛,他不想松手,也不敢松開手,她跟陸霄畢竟是有娃娃親的,她這樣護著陸霄,說明陸霄在她心中有一定的分量,然而他不確定自己是否也被她放在心上,他怕自己一旦松了手,她就會離自己遠去。

他等了尋了那麽久的人,憑什麽要輕易讓與他人?

一開始,他也想遵守禮法,循序漸進,可他實在是太害怕了,陸霄與她青梅竹馬,又是那樣的耀眼、溫潤,哪家娘子會不喜歡這樣的少年郎君?得知兩家議親以後,他更是坐立難安,所以才不止一次做出逾越之舉。

包括今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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